玟小六刚到清水镇的时候，被老木捡回去做了个小医师。他和老木都是神族，后来他在清水镇的街边捡回来两个孤儿，回春堂才慢慢有了人声和烟火气。
老木是西炎逃兵，孤苦无依的低等神族，他捡回玟小六想着日后互相有个依靠。他和玟小六开始相伴的头两年，他总是话少，默不作声地背着医书，成日背上竹篓上山采药。
麻子是被战争无辜波及的孤儿，他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地趴在街边乞讨时，清晨的第一束阳光落在他面前的青石板上，他想自己日后的结局或许就是曝尸荒野，和大多数孤儿一样。那个寻常的上午，眼前出现了一双布鞋，向上看是寻常男人的模样，眼睛却十分明亮。
他好像观察了自己几天，这几天时有看他经过。他蹲在自己面前，从药箱里拿出草药敷在他干裂的手上，麻子的耳边响起一句：“不想死就跟上来，日后有我一口吃的定少不了你一口吃的。”
那年麻子只有七岁，亦步亦趋地跟着玟小六走回了回春堂，这一跟就是二十多年。
串子自幼跟着阿婆生活，无父无母，在清水镇西边的破茅屋里跟着阿婆过了八年。那个寒冷的冬日，阿婆缠绵病榻再也没有醒过来。串子拉着家里仅有的一辆木板车，上面躺着阿婆，跪在回春堂的旁边，磕头乞求过路的行人能帮他葬了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。
玟小六身上挎了个药箱出门给人看病，他主治不孕不育，一些风寒脑热的也能看。这天的雪下得很大，他转身回去拿了顶斗笠。
还没走出回春堂两步，衣摆被一只瘦弱的手拽住，只听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嘴里不住地念道：“您行行好，帮我葬了阿婆，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。”
后来，串子也成了回春堂的伙计。
串子和麻子成了回春堂的胖瘦仙童，这条街上的人时有打趣他们的，说回春堂四个臭男人凑了一堆。串子麻子还小的时候，时有小孩骂他们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，玟小六每每听见这样的话，鸭脖一扔，就出去找他们算账，威胁着说要把他们挂在清水镇灵石的大树上，至此再也没有人敢来招惹串子麻子。
老木会在玟小六归家晚的午夜里等他回家，等玟小六推开回春堂的门，他却装作毫不在意地咳嗽两声回了房。串子麻子从小打到大，回春堂的每处都有他们打斗过的痕迹，院子里那把木椅曾经缺了一条腿，是玟小六找了一块木头补上去的，显得十分不伦不类，也不太坐得稳。
串子麻子成了亲，老木日后也有人养老，他才觉得放心。
他知道自己可能要离开清水镇的时候，躺在院子的那把躺椅里，啃着手里的鸭脖看着天上的月亮，用手比了比那个月亮，这样的月色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。他早已把回春堂的一砖一瓦装进了狌狌镜里，这人世间短暂的几十年是她在这几百年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。
后来，皓翎大王姬归来的事情传遍了清水镇，清水镇灵石在众人的簇拥下绘声绘色地讲述场面有多壮大。老木坐在小桌前，啃着小六最爱啃的鸭脖，这天地这么大，回春堂再也等不来那个人，他在此刻知晓，断了要去寻他的念头。
他想，他终是做回了那个有处可去有人可依有力自保的人，只是这个世上再无玟小六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