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3岁的时候，他去学车。女儿催了快两年，说学完就把他接去城里住，说他总一个人不安全。他本来不愿意，后来拗不过，报了个名。 第一天去练，场地上车来车往，白线快晒化了。他站在阴影里等，等教练车靠边停下，从车上下来一个女的，戴着墨镜，步子很快。 她走近了才摘下眼镜。他盯着她脸看了两秒，眉毛一挑，没确认，问了句：“你叫啥来着？” 她歪头想了想：“你是……刘老师？” 他笑了，点点头。 她笑得也不太自在：“哎哟，我还真没认出来。” “你小时候坐最后一排的，背课文老背不全。” “我现在教你倒库，你别提那时候。” 他笑着点了下头，走向副驾。没说别的。 前几天练车还算顺。他学得慢，但肯听。她也不催他，顶多说：“你这反应比我爸都慢。”他就回：“那也不是你爸教你。” 到了第四天，练坡道起步。他起得太急，车熄了火。她声音大了点：“你手刹都没放，你慌啥？” 他语气也冲：“你小时候数学都挂科，现在还凶我。” 她没接话，转身下车去喝水了。他坐在车里没动，窗户开着，外头热风一阵一阵。 他之后连续两天没来，第三天早上来了，拎着个西瓜。她看见他说：“你咋又来了？” 他说：“西瓜拿来的。” “你练车还是送水果？” “都干。” 她把西瓜接过去，脸上没什么表情。那天练得还顺，谁也没提前几天的事。 后来出事那天，是下午三点多，他刚练完，去场边洗了个手，回来走在停车线那，另一个学员倒库没看后视镜，车尾蹭上了他膝盖。 他整个人坐地上，脸色发白，裤腿一掀有点淤青。 她是第一个跑过去的，蹲下来问：“疼哪？别动，我看看。” 他伸手挡了一下：“你别动我。” 她后退了一点，低头看着地上他的水杯，盖子已经滚到一边去了。 他女儿赶来，把人送去了医院，说是骨裂，要静养一段时间。 那天她没走，在办公室坐到晚上，手里还拿着他落下的杯子。驾校那边问话的时候，她也没解释太多：“我当时在旁边，我真没反应过来。” 事后责任归属下来，说是学员操作失误，教练监管不到位，驾校负有管理责任。她那阵子被停职了，说等后续处理。 听说她后来找过医院两次，都没见着人。他女儿说，既然是学生，还敢吼老师，真是忘本。 她没回嘴。 一个月后法院开庭。她坐在最后一排，没穿制服，衣服是灰蓝的，背挺直，没说话。刘老师在前排，脸色也没什么变化。 他女儿发言，说教练态度敷衍，驾校管理混乱，还强调她小时候是他学生。 她低着头，一直没抬眼。 开完庭她一个人出来，在门口站了一会儿。有人过去问：“你们以前是师生？” 她说：“三年级，我那时候老交不上作业。” “怕他吗？” 她想了想：“怕过。后来不是了。” 她说完这句，就走了。没再说别的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