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城计 城楼之上,琴声泠泠,如山涧流泉,却又隐隐透着金戈的铮鸣。诸葛亮羽扇轻摇,指尖划过七弦,他知道,每一缕琴音都正被城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审视着。西城的门大开着,几个老卒低头洒扫,扬起的尘埃在斜阳里缓缓沉落,像极了这汉室江山最后的、徒劳的挣扎。 司马懿勒马于阵前,黑色的甲胄吸收着落日余温,沉默如一块淬过火的玄铁。他能看见城头那人额角细密的汗珠,能听见自己胸腔里鼓点般的心跳——那不是恐惧,是一种近乎灼热的、棋逢对手的兴奋。他完全清楚,只需一个手势,麾下铁骑便能将这虚掩的城门、这孤悬的琴声、这摇摇欲坠的楼阁,踏作齑粉。 但他更清楚,此刻碾碎诸葛亮,明日凯旋洛阳之日,便是他司马氏鸟尽弓绝、兔死狗烹之时。朝堂之上,那年轻的魏主曹睿,与环伺的宗室勋旧,需要的是一个“不可战胜”的诸葛亮,来维系他司马懿这把利刃的价值与恐惧。诸葛亮是他的劫,是他的障,也是他在这盘更大的棋局中,唯一的“活眼”。 琴声陡然转急,似银瓶乍破,铁骑突出。诸葛亮闭目凝神,指尖力道却分毫不乱。他在赌,赌司马懿那颗绝顶聪明的头颅,能算清这战场之外的千里杀局。他弹的不是退敌之曲,是知音之律;他守的不是空城,是一个对手对自己存在必要性的清醒认知。这危楼,此刻成了两位绝代智者超脱于兵戈的祭坛,他们以帝国的兴衰为祭品,完成了一次无需言语的歃血为盟。 于是,司马懿抬起了手。不是向前挥动,而是缓缓向后一招。十五万大军,在这诡异的琴声与寂静中,如退潮般撤去,只留下漫天烟尘,与城楼上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。 夕阳沉入西山,最后一缕光掠过琴弦,也掠过司马懿回望时那复杂的一瞥。空城计成了,蜀汉得以喘息。但真正赢下的,是两位执棋者共同维系的那份恐怖的平衡——朝堂的暗流仍需彼此制衡,天下的纷争远未到终局。他们用最惊险的表演,向千里之外的看客们证明:这盘棋,还远远未下完。而他们,仍是彼此唯一配坐在这棋盘对面的那个人。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