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元前91年，刘据意识到自己这个太子，今天是当到头了。门外，江充带着绣衣使者已经把东宫围了半日。这个汉武帝眼前的红人一口咬定：太子宫里挖出了桐木人偶，诅咒皇上早死。 巫蛊，这两个字在大汉朝是催命符。几年前，丞相公孙贺父子就死在这上头，牵连数万人。现在轮到太子了。 摆在刘据面前的只有三条路。第一条路最简单：像当年的扶苏那样，接到诏书就乖乖赴死。可扶苏死了，母亲兄弟不也没保住？ 刘据要是死了，母亲卫子夫怎么办？两个儿子史皇孙刘进、刘冠呢？还有那些太子宫的属官门客，怕是都要血流成河。 第二条路：投降。放下武器，跟江充去诏狱“说清楚”。可进了那种地方，哪还有说话的机会？ 大概率是“突发疾病暴毙”，或者“畏罪自缢”。史书上这种死法多了去了。 第三条路最险：起兵。调兵符不在手里，能用的只有太子宫的卫队和少数门客。但不起兵，就是等死；起兵，还有一线生机——至少能撑到父皇从甘泉宫回来，当面说个明白。 刘据选了第三条。他没得选，于是刘据派门客冒充皇帝使者，连夜释放了长安狱中的囚犯；打开武库，把兵器分发给愿意跟着干的人。 又派人去通知驻守北军的舅舅卫伉——虽然卫青死了十几年，卫家在北军多少还有些旧部。 最关键是皇后卫子夫的支持。这位当了三十八年皇后的女人，打开长乐宫卫队，全部交给儿子。她知道，儿子要是倒了，卫家也就完了。 一夜之间，太子聚起数万人。他传令百官：“江充谋反，今日诛之！” 江充真没想到太子敢动手。等他反应过来，太子的兵已经冲进他府邸。这个靠“巫蛊案”起家的酷吏，被刘据亲手砍了脑袋。一同被杀的还有按道侯韩说、御史章赣，都是江充一党。 消息传到甘泉宫，汉武帝的第一反应是不信：“太子素来仁厚，必是江充逼反了他。”派了个使者去长安查看，结果使者胆小，没进城就回来谎报：“太子真反了，要杀陛下。” 这话戳中了汉武帝的痛点，于是下了死命令：镇压。丞相刘屈氂亲自带兵，和太子军在长安城里打了五天五夜。史书记载“死者数万人，血流入沟”。老百姓一开始以为真是抓反贼，后来听说打的是太子，都糊涂了——太子仁厚是出了名的，怎么会造反？ 第五天，太子撑不住了。北军始终没来——护军使者任安接了太子的符节，却按兵不动，说要等皇帝明诏。而武帝调来的边军已经进城。 刘据带着两个儿子逃出长安，往东跑。他想去湖县找个朋友暂避，等风头过了再向父皇请罪。 在湖县泉鸠里的一户农家，刘据住了快一个月。这家人穷，靠卖草鞋养太子父子三人，日子越来越难。刘据想起有个旧识在湖县县城，派人去联系，结果走漏风声。 八月辛亥，地方官带兵围了农舍。刘据知道跑不掉了。他回到屋里，对两个儿子说：“我不能让狱吏羞辱。”然后关上门，自缢而死。 两个儿子想护父亲，提剑冲出去，都死在了乱箭之下。那户收留他们的农家，满门被杀。 消息传回长安，卫子夫在宫中沉默良久，然后交还皇后玺绶，也自尽了。卫家几十年荣华，一朝烟消云散。 惨剧过后，汉武帝慢慢回过味来，他查了江充的底细，发现这个酷吏办的所有“巫蛊案”，最后都牵连到他的政敌。太子宫里挖出的桐木人，根本是江充自己埋的。 武帝建了“思子宫”，又在湖县建“归来望思台”。可人死了，再怎么思念也回不来了。 后来有大臣田千秋上书，说太子当年是被逼的，江充该灭族。汉武帝终于下了狠心：江充全族被杀，当初围攻太子的几个将领也先后被处死。 可这一切，刘据都看不到了。他当了三十年太子，监国理政时“百姓思之”。可武帝晚年多疑，身边围着一群江充这样的小人。父子隔阂越来越深——武帝觉得太子“不类己”，太子觉得父皇“太严苛”。 其实换个角度看，刘据如果不起兵，大概率也是死。起兵至少试过了，虽然失败，但把江充这个祸害除了，也让汉武帝晚年清醒了些，后来他立的幼子刘弗陵才八岁，托孤时特意选了霍光、金日磾这些稳重之臣，再不敢用江充那类酷吏。 历史没有如果。但读这段往事时会发现：有时候，人不是输给了敌人，而是输给了时局；不是做错了选择，而是根本没有对的选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