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历十年（1582年）六月廿三，北京城热得像蒸笼。紫禁城慈庆宫的蝉鸣声里，19岁的李贵妃刚接到旨意：因皇后王氏“体恤”，要她搬去新建的永寿宫。 永寿宫其实修得极好。金砖墁地，楠木为梁，连窗棂都雕着海棠纹。但李贵妃知道，这是明升暗降——永寿宫虽新，却比慈庆宫低了一级规制，连伺候的宫女都要减二十人。 最让她咬牙的是，这主意出自皇后王氏。那女人总装贤惠，背地里却使这种软刀子。李贵妃摸着案上的青瓷茶盏，突然想起姑母李太后的话：“宫里搬家，搬的不是屋子，是命。” 六月廿五移宫这日，十六个太监抬着箱笼走在前头。领头的是李贵妃的心腹王永祥，他特意穿了新制的青布袍子，却总觉得后颈发凉。 当夜亥时，永寿宫膳房飘出肉香。十六个搬运太监围坐在院里的石桌旁，桌上摆着四样菜：凉拌黄瓜、红烧鲤鱼、清炒豆芽，还有一大盆米饭。王永祥亲自给他们斟了酒：“各位哥哥辛苦，娘娘赏的。” 三更鼓响时，第一个倒下的太监小德子正在值房解手。同伴发现他时，小德子脸朝下趴在青砖地上，暗红色的血从眼耳口鼻里渗出来，像一条条细小的蛇。 接着是第二个、第三个……到天蒙蒙亮时，十六具尸体整整齐齐排在永寿宫偏殿，每张脸都泛着诡异的青紫色，指甲盖却透着黑。 消息传到乾清宫时，十岁的万历皇帝朱翊钧正在练字。他听完太监的禀报，搁下狼毫笔，第一句话竟是：“传太医了吗？” 当太医院判说“似是瘟疫”时，小皇帝突然站起来，声音还带着童音：“瘟疫为何不传染宫女？不传染侍卫？偏偏死的是抬箱子的太监？” 这话让在场的冯保心里一颤。作为东厂提督太监，他太清楚这背后的蹊跷了。果然，验尸的仵作在死者指甲缝里发现了白色粉末——那是产自四川的“钩吻”，俗称断肠草，七钱就能致命。 王永祥是在御花园的太湖石后被逮住的。当时他正把一包银子往假山缝里塞。“是娘娘……”他话没说完，冯保一个耳光抽过去：“说清楚！” 原来李贵妃当夜把他叫进内室，指着皇后的方向咬牙：“她要我搬，我就让她看看什么是‘乔迁之喜’。”那包断肠草是三个月前托人从宫外带的，一直藏在李贵妃的妆奁夹层里。 王永祥说到最后开始磕头：“小的只是传话……那银子是娘娘……”青砖地上很快洇开一小滩血。案子审得极快。王永祥被凌迟处死那日，菜市口围满了人。据说他挨到第三百刀时才断气，血肉模糊的右手还死死攥着那块李贵妃赏的玉佩。 李贵妃被褫夺封号那日，穿着素白中单，自己摘下了凤冠上的珍珠。幽禁的冷宫在西华门内。 而十岁的万历皇帝，经此一事在朝臣心中威望骤起。后来他在位四十八年，成了明朝在位最久的皇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