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末清初，泾阳有个商人叫李元燮，在吴楚一带因战 乱困了很久，太 平后准备回老家，路上遇到个奇人。 那天，他在旅店附近的集市上闲逛，听见有人嚷嚷：“那脏 东西来了！” 大伙儿纷纷躲开，生怕沾上边。 李元燮纳闷地问旅店店主，店主笑道：“马上就到，你看着吧。” 他就站在那儿等着。 很快，看见一个人，浑身没穿一件像样的衣服，只用一小块布遮着隐 私 处，像从泥坑里捞出来的。 走近了看，那人头发结成毡片，脸像鬼一样，气味臭得让人受不了。来不及躲的人，都捂着鼻子赶紧跑。 李元燮强忍着恶心仔细看，这人四肢纤细，居然是个女人。 他吓了一跳，再仔细打量：模样虽然脏，眼睛却亮得像秋水，一举一动都有姿态，能看出是个美人。 李元燮惊叹道：“这分明不是普通人，怎么被糟 践成这样？” 于是不顾 忌 讳，悄悄跟在她后面。 女子走到一户人家门口，喊了声：“银筝来了。” 就有人拿出破碗盛上吃的，放在地上给她。 她手里拿着个小竹筐，把吃的倒进去，再去别家乞讨。讨够一个人的量，就原路返回，轻飘飘地走了。 李元燮跟着她，见她进了一座废弃的宅子就没再出来。 他默默记下地方，回去了。 到了夜里，他又去那废宅外等着，听见破墙里好像有人吟诗，声音娇细。 李元燮听这诗韵清越，不由兴奋起来，大喊道：“你能出来聊聊吗？” 女人听见声音，知道是白天跟着自己的人，隔着墙说：“您真是有心人，不被世俗眼光左右，能在污泥里发现我。但这深更半夜的偏僻所在，容易惹人闲话，我不能见您，别见怪。” 李元燮笑道：“你都没穿衣服，有什么可避 讳的，是不是太矫情了？” 女人说：“不是的。我光身子在人前晃，因为别人根本不把我当人看，我也就没把自己当女人。如今您既然懂我，我再这样见您，就太不像话了。” 李元燮问：“那到底见不见我？” 女人回答：“我盼着遇到明白人，哪能错过？白天见您盯着我看，就知道您会来，所以才吟诗表心意。您要是真能像剖石取玉那样，不嫌我脏，我就跟着您，行吗？” 李元燮大喜：“这正是我想的！” 两人约好就分开了。 次日一早，李元燮悄悄买了套女人衣服，回来就收拾行李，匆匆上路了。 走了约半里地，听见草丛里有人小声说：“你来了？我就知道你不会失信。” 女子窸窸窣窣地走出来。 李元燮看她身上的泥垢还在，但气味好多了，更觉得她是个有心人。 他从驴背上拿衣服给她穿，女子拦住说：“不行。我脏了三年，今天遇到您，该让我恢复本来面目了。西边有条小溪能洗澡，麻烦您跟我去一趟。” 李元燮跟她手拉手走着，完全不觉得她脏。 女人说起自己的经历：“我叫银筝，是邻县乡绅家的女儿。刚十五岁就因长得美出了名。赶上 流 寇作 乱，父母怕我受 辱，想让我死。我就跪着说：‘贼 寇图的是美 色，我有办法让他们不近身。’父母不忍心，就听了我的。” “我准备了人和狗的粪，城快被攻 破时，先用炭涂身，再抹上泥垢和粪，扶着父母逃跑。贼 寇见我这样，以为是疯子，看都不看。” “后来父母没了家产，又重 病 卧床，我就去贼 营乞讨养活他们。贼 寇可怜我，也没歪心思，叫我‘疯 女 人’，常给我吃的。” “这样过了半年，贼 寇退了，父亲却去世了。我背着母亲四处讨饭，怕坏人欺负，就一直保持这模样。” “今年春天母亲也走了，我孤身一人，更不敢露出真 面 目。要不是遇到您这样的有心人，我也不会说这些。” 李元燮称赞道：“你真是个孝顺姑娘。但这么冷的天，你怎么受得了？” 女人说：“我小时候遇到个尼姑，教我一套法子：每天喝半升冷水，运气三刻钟，再热的天也不怕，再冷的天也不冻。” 李元燮伸手摸她的皮肤，当时已近深秋，她身上却十分暖和，真是奇了。 说话间到了溪边，女人笑道：“要露出丑样子了，您回避一下？” 李元燮故意不挪地方，女人没办法，跳进溪里泡了一会儿，开始清洗。 李元燮从岸边偷偷看，见她身上污 垢洗去，皮肤白得像新霜，在水中若隐若现，不由看呆了。 她掬水洗头，头发虽短却黑亮如漆；捧水洗脸，脸蛋虽瘦却像荷花出水，光彩照人，李元燮这时真动心了。 女人洗完，犹豫着不敢上岸，李元燮催了催，她才红着脸露出半身，笑道：“整天光着在集市晃，反倒在您面前害 臊起来了。” 李元燮走到水边，笑着拉她上岸，看清她全身，更觉得魂都快飞了。 他想拥抱她，女人坚决推开说：“野外 苟 合不合规矩，您难道不懂？非要逼我，我宁愿淹死也不从。” 李元燮只好作罢，把衣服给她穿上。 女人穿好后说：“能让我重新做 人，真是谢谢您了。” 李元燮让女人骑驴，自己牵着走。到了晚上住在村舍，两人才成了亲，一起回到家。 李元燮娶了银筝，银筝很会过日子，又有智慧，帮着李元燮创业，家境渐渐富裕起来。 本篇故事源于《萤窗异草》，这银筝是个狠人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