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十三年，冬月初二，这个季节天黑的很早，还不到下午五点就已经夜幕降临，不知从什么时候飘起了鹅毛大雪。 这种天气赶路本就少见，更何况车上盖着厚帆布的货箱还透着不同寻常的沉重。 车老板这行当在当年的东北可不是谁都能干的。 他们得懂马性，三匹马拉的车讲究前辕马主拉、侧马辅助、梢马备用，错了顺序牲口容易受伤。 光会套车还不够，鞭子得甩得准，七米外劈铜钱的功夫得练上三年。 遇到土匪也是常事，大帮的绺子一般不抢运输队，小股的就得靠武力，当年吉林的“三江好”绺子还跟车老板合作运过军火，这里面的门道外人说不清。 收入方面确实让人眼馋。 那时候车老板月薪能拿到300银元，县长一个月才60块，普通工人更是只有7块多。 不过这钱也不好挣，一年只能干半年活，冬天路冻住了就得歇着。 他们走南闯北，哪的粮价高、哪段路有雪，都门儿清，商人们有事都愿意找他们打听，有时候还能帮着调解纠纷，算是半个社会人。 大车店就像现在的服务区，都开在三岔路口。 赵家店那种三合院布局，能同时停下二十挂马车，马棚里得烧松木拌子取暖，不然马冻坏了损失就大了。 客房是南北大炕，炕下火道连着铁桶炉子，再冷的天进去也能捂出汗。 偏房还搭着二人转舞台，晚上车老板们聚在那儿听戏，唱的多是《西厢记》里的段子，有时候也来段带荤的粉戏。 吃饭讲究实在，猪肉炖粉条得用本地土豆粉条，白肉血肠得选乌拉街的猪血，铜锅里的酸菜至少腌三个月。 酒是六十度的烧刀子，一口下去从喉咙辣到胃里。 赌钱也是常事，牌九推起来没日没夜，有人一晚上能赢半年工钱，也有人输得连马鞭子都当了。 这些大车店不光管吃住，还得保安全。 赵家店掌柜赵老栓就联合十二家店组了联防队，雇炮手守着。 遇到小股土匪来犯，几杆土枪一响就能把人吓跑。 山东来的移民把蘸酱菜带来，跟东北的炖菜混着吃，慢慢就有了现在东北菜的影子。 后来铁路越修越多，马车就不吃香了。 但那些大车店留下的地名还在，郭家店、范家店，现在地图上都能找到。 吉林市那个老车店遗址，前几年还被列为文保单位，马槽和大炕都原样留着。 要不是这些车老板和大车店，闯关东来的人们想在东北扎根，怕是要难上不少。 现在高铁从东北平原上跑过，快得很。 只是偶尔路过那些叫“XX店”的镇子，还能想起当年雪夜里，大车店里飘出的酸菜香和赶车人的吆喝声。 那些消失的马车辙印，其实早就刻进了这片黑土地的骨子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