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7年8月,国民党师长李铁民在城破前下令杀害100多名被关押的地下党,高参韩君明劝他:“老铁,事到如今,还是留条后路吧。” 这句话像根针,扎在盐城闷热的空气里。韩君明看着李铁民攥得发白的指关节,突然想起十年前郝鹏举在西北军当炮兵团长时,也是这样攥着冯玉祥的马鞭,说“我这辈子跟定您”。 郝鹏举的“跟定”从来算不得数。从传令兵混到团长,靠的是给冯玉祥端洗脚水时能把水温说到心坎里;转头投靠蒋介石,是因为听说南京的官邸比西北军的土坯房暖和;再投汪精卫,不过是觉得日本人发的军饷更厚实——“倒戈将军”的名号,就是这么一次次弯腰捡银子捡出来的。 李铁民把郝鹏举的“成功学”刻在了账本上。当年郝鹏举起义又倒戈,押着朱克靖去徐州换官帽,李铁民就在旁边看着,心里记着“识时务者为俊杰”。后来郝鹏举兵败被陈毅怒斥“投机取巧,必致身败名裂”,李铁民却觉得那是“运气不好”——他转头靠着陈诚的暗中支持,把代理司令毕书文的办公桌掀了,硬是抢过盐城防务,当上了整编师长。 韩君明不一样。他也是郝鹏举旧部,却在郝鹏举第一次倒戈时摔了军帽,说“军人没了骨头,跟狗有啥区别”。这话让他被边缘化,直到毕书文上任,看他正直,才给了个高参的闲职。李铁民留着他,不过是看中他在老兵里的威望——城防会议上,韩君明咳嗽一声,底下交头接耳的士兵就能安静。 可李铁民忘了,威望不是靠留着人就能来的。接管盐城半年,他没修过一次工事,倒是把城里绸缎庄、米铺的掌柜都叫到师部“借钱”,账本上记着“张某,银圆五十;李某,金条两根”,最后连城隍庙的铜香炉都被他熔了打烟盒。抓来的百多名地下党,他审了三个月,除了听见几声“共产党万岁”,啥情报都没捞着,牢房的霉味倒比他办公室的香水味还浓。 1947年8月,解放军围城的炮声响起时,李铁民正在数刚搜刮来的银圆。城外的炮弹把城墙炸出个豁口,他突然盯着桌上的银圆,觉得牢房里那些人是“定时炸弹”——城破了,他们会不会带着解放军抄自己的家? 韩君明是被炮声震醒的。他摸黑穿衣服,想起昨天有个小兵哭着说“俺想娘,俺不想打仗”,突然往牢房方向跑。他知道解放军的政策,去年在赣榆,投降的国民党兵不仅没挨打,还发了回家的路费。郝鹏举要是当年不杀朱克靖,或许现在还能在哪个村里种地。 “老铁,事到如今,还是留条后路吧。”韩君明冲进师部时,李铁民正把银圆往皮箱里塞,银圆滚了一地,像他这些年学郝鹏举的“聪明”,碎得捡不起来。李铁民的手抖了抖,想起郝鹏举兵败后在战俘营啃窝头的照片,那照片是他托人偷偷拍的,本想嘲笑,现在却觉得刺眼。 最终李铁民没杀人,但他没算清自己的账。接管部队时,为了立威,活埋了三个“不听话”的营长;搜刮时,逼得粮商王老五上吊——这些事,解放军的情报员早就写在了小本子上。城破那天,韩君明站在城门楼子上,看着李铁民被押走时还在喊“我是跟郝鹏举学的”,突然觉得郝鹏举那句“机灵能当饭吃”真是骗了不少人。 韩君明带着不愿抵抗的士兵举了白旗。他看着解放军战士给投降的小兵发馒头,想起自己被边缘化时,士兵偷偷塞给他的红薯——人心这东西,从来不是靠投机能买来的。 夕阳下,盐城城墙的缺口处,几只麻雀落在李铁民丢下的烟盒上,那烟盒上的金粉被炮火烧得发黑,像极了郝鹏举和李铁民一辈子追逐的那些“荣华富贵”,风一吹,就成了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