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荒东经的太阳总比别处烈三分。夸父族的汉子们说,那是因为太阳把最烈的光,都泼在了他们世代居住的桃林里。 那年夏末,太阳像个烧红的铜盘,把河水烤得冒泡,地里的禾苗卷成了枯草。族长的女儿阿苕挎着陶罐去溪边舀水,陶罐刚沾到水面就裂了缝,她望着干涸的河床发呆——这已是第三个月没下过一滴雨,族里的老人们开始偷偷往山坳里埋夭折的孩子,坟头连棵能遮阴的草都长不出来。 “我去把太阳追回来。” 这话是夸父说的。他是族里最高的汉子,站起来能摸到桃林里最老的那棵树的枝桠,手臂上的肌肉块像山崖上的石头。没人把这话当真,夸父族的人向来只信锄头不信狂言,可当天夜里,夸父磨亮了祖辈传下的木杖,杖头镶嵌的黑曜石在月光下闪着冷光。 他出发时,阿苕往他怀里塞了把炒得焦脆的桃核。“实在追不上,就回来。”她的声音像被太阳晒过的蛛网,又干又轻。夸父没回头,大步踏出桃林时,脚底板踩在滚烫的沙砾上,烫出一串白烟。 头三天,他追上了迁徙的候鸟。鸟群在他头顶盘旋,翅膀拍打的声音像在哭。夸父从怀里摸出最后半块兽肉,撕碎了撒向天空,自己则捧着河床里仅剩的泥浆往嘴里灌。泥浆混着沙砾,割得喉咙生疼,他却笑了——至少比族里的孩子强,他们连泥浆都喝不上。 第七天,他看见太阳落在昆仑山下的虞渊里,像块烧熔的金子。他朝着那片金光狂奔,木杖敲打着大地,震得路边的石头都在跳。有山神从云里探出头,劝他:“太阳是天帝的马车,你追不上的。”夸父只是把木杖往地上顿了顿,杖头的黑曜石映出他淌血的脚掌:“我不是追太阳,是追能让族人活下去的日子。” 他追过了共工撞断的不周山,山脚下的洪水早已退去,只留下满地断裂的骨头。他追过了女娲补过的天空,那里的云彩还带着五色石的光泽。太阳在他头顶跑,影子被拉得老长,像条拖在地上的血痕。 到第十日正午,夸父觉得喉咙里像塞了团火。他看见前方有片波光,便拼尽最后力气冲过去,却发现那是西王母的瑶池,池水清得能看见池底的玉砾。他趴在池边猛灌,瑶池的水竟被他喝下去一半,池边的莲花开得正盛,花瓣上的露珠落进他嘴里,带着点甜。 “你可知逆天而行的代价?”西王母的声音从云端传来,她的白裙像朵巨大的雪莲。 夸父抹了把嘴,木杖拄在地上微微发颤:“只要族里能下雨,我死了也值。” 他再次起身时,腿像灌了铅。太阳已经跑到了东方的旸谷,他看得见那里的扶桑树枝桠,却再也迈不动步。木杖从手中滑落,砸在地上发出闷响。他倒下的地方,尘土瞬间被汗水浸湿,竟渗出些微的湿气。 阿苕再次见到夸父时,是在一场瓢泼大雨里。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了绵延的山岗,肌肉化作了岩石,骨骼长成了山脊,而那根木杖,竟在山脚下生根发芽,长成了一片望不到边的桃林。桃花开得像天边的云霞,花瓣落在雨里,顺着水流淌回了夸父族的土地。 后来大荒的人都说,夸父其实追上了太阳。每年夏至,太阳走到夸父山的头顶时,总会慢下来歇一歇,而那片桃林里的桃子,永远比别处的甜——那是夸父用最后一口仙气,酿进了果肉里。 阿苕老了以后,总坐在桃林里给孩子们讲故事。她指着天边的太阳,又摸摸脚下的泥土:“你们看,太阳走得再快,也得给咱留片能生根的地方。”风穿过桃林,沙沙的响,像极了夸父奔跑时,木杖敲在地上的声音。后羿登月 夸父追日

